从园居来说，他是既要坐享城市的文明，又要兼得乐趣。明代有一个人就说，住在山里太寂寞，住在城市里又太吵，住在园林里最适合。而且这个园林要像一张画一样，山为面，水为血脉，树木为毛发，建筑为眉目，烟林为水彩。他创造出一个理想、幻觉无穷的自然风景境界，宋代人说这就叫做城市山林。这个城市山林缩小了山水的景观，无须长途之苦，可得逍遥之功，闲情逸致。置身于江南园林，在游览空间上可以得到一个连续的动态布局。在艺术效果上可以感觉是一种立体画，即兴的诗。他可以凝聚四季形态，体现出具有实用价值的施工艺术。

第四个方面，我谈一下怎么样才能塑造出这种景观呢？江南园林构成是两个方面，一个是自然要素，比如地形，植物、动物。有人工要素，园林建筑。他说自然要素起主导作用。自然要素与人工要素是相辅相成，相得益彰。明代有一个造园家写了一本书叫《原野》，这也是世界公认最早的造园书，这本书在解放时代已经流失了，后来是南京一个教授到日本留学，在日本把这本书带回来了。这个人在上面写，园林关键是要应界，你要根据地的实际情况，假如这块地有高的地方你干脆堆高，低的地方干脆安排成水来处理。他说你应该选择一个地方，有山、有水或者有很好的名胜，然后你就可以借景。第一，要根据现成的自然条件来塑造。第二，要借景。

我举几个例子，唐代有一个诗人写的青山隐隐水迢迢，实际上这里没有山，他指的是长江以北的扬州，他居然说是青山隐隐水迢迢。欧阳修在扬州看这里没有山，他说我这个平山塔是跟长江以南的山是平的。别人听了这个名字好像觉得这肯定有山，实际上不是，他是把长江以北的山借景过来。一个好的园子的少不了应界。比如无锡的一个园林，并不是这个园林建的好，而是位置选的好，他借了两个山，在自己园子林能看到山的地方造一个楼阁。而且他把水也引进园子，因为远处有山，他这里全平地也不好，他也堆了一点山，然后一会儿是溪流，一会儿水进了山洞，然后一会儿又出来，这样就产生了水流声，所以他把这条道路叫做八音间。这个园主人心想这么好的地方不能起一般的名字，他这里大量造了梧桐、竹林。为什么要造梧桐呢？因为凤凰晚上一定住在梧桐树上。最后起名凤谷行坡，名字很美。

另外我还举几个例子，比如苏州的环秀山庄，他是以假山为主，学术界公认堆点假山首推环秀山庄，他是文为意、以画为神，做成一幅立体的山水画。我具体简单说一下，他的山也不是堆的很高，但是让人看山的视觉很清。你一去看这个山，就靠的很近。然后沿着山边走，里面就是一个大的石洞，站在石洞里看，还有一条水。过了山涧，他登山不是用一般的台阶登，就利用我们的一线天效果登山。上了山后看到旁边有一个楼，前面放了几块石头，原来下雨的时候，屋顶上的水全部汇集到石头上形成瀑布，这个水再流入山涧。他通过石洞、山涧形成了一个很精彩的夹山园。另外，南京的“占园”（音）也很有特色，它是堆山洞为主，他看上去不是山的主身，而是山坡部分。然后在山前面做了一个客厅，叫做静庙堂。刚建完的时候，可以看到山顶，他说这样不行。又专门讲了一个外廊，把沿口降低，这样全看的是山洞部分，这样感觉就非常的深邃。另外扬州一个园子叫做阁园（音），他是种竹子为主，阁子正好是一个竹叶形状，他这个阁园特点就是里面做了四个空间，用不同颜色的石头形成春夏秋冬四季景色。特别冬天的时候，他把人的视线引到围墙的北面，底下放几个渲石，就有积水为花的感觉。他在墙上开了两个园洞，人走到这里的时候，又有风，不但有积水为花，还有北风呼啸。他为了春夏秋冬这个循环，专门跟春天之间一墙的地方开了两个圆形的窗，好像望远镜一样，一边就是竹子和湿水。到了冬天，通过两个窗，春天远远的过来了。然后就春夏秋冬，他强调春夏秋冬周而复始，这些手法都用的很高明。另外，苏州还有一个有名的园子，这个园子只有140平米，这个园主人是祖传的画家，虽然只有140平米，里面很少的水，只有一勺水，由于布局好，山之光，水之深，月之色，花之香无一不有。140平米的园子也可以做到这么精彩。

    下面讲第五个部分，建筑、花木和动物。建筑本身的实用功能不用讲了，园林里的建筑除了实用功能外，他还有处理空间的艺术。比如刚才说造园家季成，他说我在园子里造一些窗户是有目的的。杜甫的诗里也可以看出：窗含西岭千秋雪，门泊东吴万里船。可以通过窗户把景色收进来。李白也有这样的诗句。苏东坡专门写过一首诗：唯有此亭无一物，坐观万景得天全。你一进到我这个亭子，天下都可以收下来。等于说建筑有一个处理空间的艺术在里面。另外这里还要谈一下，江南园林有两样东西不能少，江南园林都有船，这是文人园林的一个象征，文人要求是个性激发。第二，我们布置园林厅堂，窗子一般都有一个条几，他这个条几有规定的，中间不能放东西，右边要放花瓶，左边要放一个石屏，花瓶不同的时候可以插花，一进来别人就可以感觉到现在是什么季节。另外一边放石屏是什么意思呢？他放了这块石头后，就满屋烟云。中国选石块有五个标准，就是露、透、瘦、皱、丑。将来在处理这些问题的时候，中国传统园林用石头是不能少的。在植物配置上，因为花木把大的环境装饰好。我既然讲文化这部分，我就讲讲植物解决大的环境优美的问题。比如说，为了要看早春的玉兰，就有玉兰堂，要看海棠，有海棠春木。要看荷花，远香堂。比如扬州大环境里，四面绿荫少红日。而且这个对联在文化大革命还闹过笑话，四面绿荫少红日还以为是要反革命。

    另外我还想讲两点，花也不是种的越多越好，这是有规定的。比如在茶亭不能种鲜花的，他要求在喝茶的庭院里要求两样东西，一个要石头铺路。第二，石头要长青苔。即使种花，要白颜色的花。不是鲜花越多越好。茶亭里的石头都要米汤水刷过，这样青苔很快就长出来了。另外，兰花也不是成片成片种的，兰花生长的条件就是在山谷里、在石头缝里。假如在一个庭园里种了很多兰花，就没有了这个意境。郑板桥有一首诗，苦被春风勾引出，和葱和蒜卖街头.

    还有动物，动物这个问题我专门要谈一谈。我出去跟西方学者交流，每次见面都说你们中国的生态是残废是、是不完全的。他认为我们生态没有生物做进去。后来我查了一些资料，中国古代是动物和植物相配合的，比如36鸳鸯馆就是养鸳鸯的。中国把居住环境的动物分四大类，光禽鸟也有四种方式，羽毛美丽的，鸣声姣好的，善斗的等等。你这个歌舞再好听，你哪有树枝上的鸟叫的好听。鹦鹉再会讲话，也没有燕子和黄莺的声音好听。再多、再好的花，假如没有蝴蝶飞就没有趣味了。古人是很注重这个东西。帘子卷起来是要燕子。越是蝉在叫越是离林子近了。这些都是古人对动物的欣赏。但有些方法也不是最好。比如90年的时候，我到美国，我觉得美国有一些处理手法也很好。美国的比华利山庄，那个时候是美国最贵的别墅。我说为什么卖的这么贵？我今天不谈别的东西，他有一个东西我受过启发，他强调引鸟，而不是养鸟。你把鸟养在笼子里是对鸟的虐待。他家里有些树上就放了一些鸟房，园主人早晨8点吃早餐，佣人7点就把早餐7点放进鸟巢里。假如晚上再需要引鸟，同样在鸟屋子里放点东西。我觉得这个引鸟还是很科学。这种手法我们现在也可以用用。

    最后，我总结一下中国传统园林的创造手法。他分三个步骤：第一，要创造一个自然美的环境。然后在自然美的环境中要考虑到生活方便。第二，把自然美上升到艺术美，通过取舍、概括、裁减，在这个理念上要上升到一种境界。融入到画家的笔触。第三、由自然美、艺术美再上升到意境美。总而言之，中国传统园林的创造境界首先是创造自然美，然后进一步上升到艺术美，再达到意境美，最后三者结合，这就是中国传统园林环境独特的艺术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