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朝是一个什么时代？我觉得宋朝是中国人比较不熟悉的那种大时代。为什么说比较不熟悉？他跟谁比不熟悉？跟清朝比肯定不熟悉。咱们对清朝了解，因为那些辫子戏，所以几乎把清朝每一个皇帝都能背下来。估计大多数人差不多都能理下来了。再跟谁比他不熟悉？比如跟唐朝比他肯定不熟悉，唐朝咱们了解的也是挺多的，唐玄宗、唐太宗、安史之乱等等，知道的不少。还有跟汉朝比，中国非常多制度都是从汉朝开始的，而且汉朝有不少著名历史人物，感觉都不错。

    但是要说到宋朝，不知道诸位现在对它的了解是什么样子的？宋朝最清楚的事情是什么？艺术？技术？艺术和技术都对。说这两个都没有问题。宋朝的艺术，比如说文化，最早是宋朝开始的。还有说到艺术，估计想到宋瓷了。再广泛一点，包括宋词。还有为什么说技术？四大发明有几个属于宋朝的？其实指南针、火药、印刷术最终成就都是在宋朝。四大发明中有三个跟宋朝直接相关。

    说宋朝还能了解什么东西？清明上河图从艺术成绩上来讲，从中国话中一直不属于主流，属于院派的，它画的很细致。但是中国人讲究风骨。清明上河图不是艺术，它是一个美丽新世界。你看之前的中国所有的画，绘画那么多老百姓？根本不存在。比如汉朝画神仙图，还有画那些有道德教育意义的图，还有一些百戏图，给人做道德教育。或者给人做娱乐的。或者给人做信仰的。这都没有问题。唐朝的画画什么？画宗教。你看敦煌壁画。还有画人物，像杨贵妃和她的姐妹们。

    到宋朝清明上河图画什么？画老百姓。它生动不生动？它是生动的。但是这个老百姓就能对应上这个人，那个老百姓对应上那个人，这个不存在。他是画一群群老百姓。原来这个社会是关注个人，关注上层的那样一个社会，现在这个社会变成平民社会了。宋朝就是由小老百姓构成的，小老百姓是宋朝生产主体、宋朝文化的主体，宋朝教化的主体也在老百姓。比如唐朝，包括唐朝之前，你教育对谁教育。别看孔子，只要谁有钱交学费，我就可以教他。但是受教育主体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。中国教育下移是从宋朝开始的。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的三字经、千字文、百家姓这些教育从宋朝开始的。宋朝教育教什么？最核心内容除了教认字之外，他教做人。这三字经是有内容的，是有一个方向性的。通过这个东西教人怎么在社会上立足。今天不一样，今天也是普及性的教育，但是是知识教育。也就是说，宋朝教育其实他不仅仅是一个文化教育功能，他有一个平民教化的功能。这是其实大家很少关注到一个话题。

    还有一个话题，人们会有这样一个感受，但是不见得这么清晰，宋朝窝囊，有这个感受吗？有。宋朝为什么窝囊？你看地图就知道了，宋宋朝疆域特别小。我真是很愿意替清朝说话，大家都说清朝丧权辱国，但是实际上那个叫自我得知、自我失知，清朝丢掉的全部是自己打下的。明朝如果遇到鸦片战争，中国还得退到什么地方？没准又退到淮河、长江，不好讲了。但是清朝把东北扩展到非常遥远的地方，西北扩展到非常遥远的地方，西南扩展到非常遥远的地方，东南就是大海，就没有办法扩了。然后是在那些他扩充的地方他丢了一些，现在成了960万平方公里，原来最盛的时候是1100多万平方公里。说蒙古人一直打到多瑙河，但是说元朝一直打到多瑙河就是瞎扯，因为元朝是四大块结合在一起，由蒙古大汗做名义上的首领，但是中国只是看大元疆域真正到哪才算到哪。不能说莫斯科也是我们领土，那个就不是实事求是了。但是确确实实说我们有印象的往往是疆域特别大的那个时代。道理在哪？这是人的一个本能。另外还跟近代受欺负有关系。所以对宋代疆域比较小的时代兴趣不大。

    但是宋朝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面临一个世界，这个很有意思。但是你说其他朝代面临一个世界？不知道。比如唐朝人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大帝国，这个帝国可以扩充到什么程度？就是说谁只要认识他了，跟唐朝打过交道。毫无疑问唐朝人就认为你就应该是我的庶民。但是宋朝知道了他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国家之一。之前不知道，之前是帝国情怀。有人老讲唐朝人很牛，牛到什么程度，包括外国人，一个日本人在咱们政府里当三品大员。他认为这都是我们唐朝的。只不过太远，没能管到你而已。宋朝意识到我只是国家之一，因为他实实在在地跟周边国家都签条约了。像我们现在跟周边国家签的条约是一样的，你不能说这是不平等条约，这是双方坐下来谈的条约。比如跟西夏签条约，在东边跟契丹签条约，这都是平等条约。后来你要说有明显不平等性质，就是跟金签条约。但是只要一签条约，你就知道这是对等主体，这就是国际关系。之前的中国人脑子里对国际关系是没有真实概念。从宋朝第一次知道了有跟你文明对等的主体，你是这个世界中的国家之一。这样就有一种什么样的思想出来？民族国家。所以宋朝人就有真正的爱国主义精神。就是我们看的岳飞。战国的时候你跟人讲爱国，那个就比较不可思议。战国的时候，大家都到处跑，战国时只有一个人表现出明显的爱国主义精神，那就是屈原。因为他是楚国的王族，这个国家就是他的，他跟孔子他们不一样，孔子他们谁也不敢说这个国家是他的。所以他不能离开楚国，那就是他的全部、他的家。到宋朝，就是这样一种感情就特别特别强烈了，比方说誓死抗争，比如岳飞的抗争、文天祥的抗争，都是大义趋使。文天祥也不是非得要死，他可以不做官的话，他可以活。他在宋朝是官，如果到元朝，他不是非要死，他只要不做官对他来讲是可以接受的。但是那些其他的士大夫纷纷给他写信、写诗，说必须得死，就是他没死的时候就已经讴歌他用死为宋作贡献了，这就是一种情怀，你必须忠实这样一个国家。这是在这样一个民族国家观念兴起状态之下才能产生的情怀。所以宋朝人道德主义高涨也是在那个时代。

    就比方说我们听到的一个奇葩的事情，新五代史讲到一个著名的烈女，她丈夫去世了，路上护丈夫棺木，然后住旅馆，人家赶她走。双方就产生了拉扯，拉扯过程中旅馆老板把她胳膊拽过去了，烈女拿起斧头把胳膊砍掉了，她说胳膊已经被别人玷了，宁可把胳膊砍下来。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？褒奖。但是宋朝人已经开始塑造这样一个人物，就是一个人如果如果他受到了道德羞辱或者事关道德的话，就要拼死相争。这跟政治也有关系，士大夫政治前提是什么？他不仅仅遇到一个美丽新世界，不遇到一个平民中国，还遇到一个新的问题，宋朝其实很牛很有意思，有非常多有意思的地方，但是他在中国人没有那么显眼，所以起一个名字叫静水深流。要是都用河比的话，唐朝是在拓展他的多极面，河越走越宽。唐朝对东亚的影响也是那样，努力往外拓展、疆域向外拓展，思想向外拓展。鉴真、玄奘都是很典型的。我就想把我这个东西传播出去，所以一下子影响力特别大，这是一个宽阔的河。宋朝是往深里，这个河表面上已经有点波澜不惊，但是他往下挖，往下挖是什么？就是平民。所以后来承载着中国文化、中国道德的平民成为社会主体了。以后一波一波民族的少数民族进来，中国为什么能够文化延续下去？其实是因为每个人都自带文化基因。带这个之前是上层带着文化基因，下层不好讲。但是在宋代，上下一体，每个人自带中国文化基因。所以以后再有什么外来冲击，静水深流的意义在这儿。